一、近代行政學教育的起點——時務學堂的“公法”和“掌故”專門學

　　湖南大學歷史上的近代行政管理學教育的發(fā)端,應歸功戊戌維新時期陳寶箴巡撫在湖南期間的兩項重大舉措,即由熊希齡籌辦時務學堂和由黃遵憲草擬《改定湖南課吏館章程》。前者是湖南第一所新式學堂(1897年10月~1899年3月),梁啟超設計的《湖南時務學堂功課詳細章程》,規(guī)定學生先學“普通學”(含今文經學、諸子學、中外史學、公理學及粗淺數(shù)理化學)半年,再分科學習“專門學”,包括“公法學”(憲法、民律、刑律等,及與國際接軌的交涉、公法、條約章程等),“掌故學”和“格算學”三個專業(yè)。這里的“公法學”和“掌故學”屬社會科學,其實就是培養(yǎng)司法、行政管理和法制、政策研究的人才,與現(xiàn)代法學、政治學以及公共管理(三個一級學科)和行政管理(二級學科)相對應。

　　戊戌變法失敗,時務學堂改為求實書院(1899年3月~1902年2月),盡管仍然分科教學,但其內容有所倒退。一年后八國聯(lián)軍占領北京,次年簽訂《辛丑和約》,清廷不得不推行“新政”,建立學部,實施“壬寅~癸卯”學制,即“欽定”和“奏定”《學堂章程》。新任湖南巡撫趙爾巽積極執(zhí)行,將岳麓書院(1903年6月改名高等學堂)和求實書院(1902年2月已改名省城大學堂, 1903年3月正名為湖南省官立高等學堂)在1903年冬合并為湖南高等學堂(1903~1912)。

　　湖南高等學堂是湖南大學前身之一,其前期省城大學堂第一屆學生有60%選送赴日留學,回國后成為新學骨干;然后是高等學堂時期,先辦預科(相當于高中), 1908年秋才辦正科(本科),該年只招文科生, 1909年開始招工科生,到武昌起義,長沙首先響應,文科生提前畢業(yè),學堂停辦,工科生改送湖南高等工業(yè)學校和湖南高等師范學校繼續(xù)學習。所學課程,文科的預科即加習法學、理財學(經濟學),到本科階段更加突出政法專業(yè)特色。從培養(yǎng)行政官員的角度考察,時務學堂學生除殺身成仁的眾多烈士以外,有多人擔任過政府或公共機構的都督、督軍、教育總長、工商部代理總長、全國商會會長、陸軍部次長等多種職務,可見效果顯著。至于湖南高等學堂培養(yǎng)的學生,則有擔任光復軍北伐總司令、陸軍部司長、國民黨會計部長、銓敘部副部長、監(jiān)察院監(jiān)察使、省教育司長、教育會長、財政部次長、法制局參事、大學校長等職務的多位人士。一所地方高等學校能有這樣的成績,在全國可居先進地位。

　　二、近代行政學教育的發(fā)展——湖南法政學校的崛起

　　清末民初湖南教育界培養(yǎng)的中等學校以上的學生,幾乎有一半是法政學校(堂)畢業(yè),這反映了科舉制瓦解前后,人們的價值取向,即轉而想從新式學堂獲得做官的資格,因之法政學校(堂)門庭若市,它們是湖南大學法科(內含政治學)的前身。由課吏館到湖南仕學館(后者存在于1904~1908,1906年附設法政速成科),再到湖南法政學堂“官校”(1908~1910),這是一支。另一方面,還成立了湖南公立法政學堂(1906~1908),湖南法政學堂“紳校”(1908~1910)。這兩校合并為湖南官立法政學堂(1910~1912),后改名湖南公立第一法政學校,這是第二支。還有第三支,稱景賢法政學堂(1910~1912),后改名湖南公立第二法政學校。第一、第二法政學校在1913年再合并為湖南公立法政專門學校。1914年,又吸收進第四支,即湖南公立法律學校(1911~1914)。這樣組成的“湖南法專”就一直辦到1926年,終于與“湖南工專”、“湖南商專”合并組成湖南大學(參見本文末尾所附示意圖)。這些法政學校的課程,越到后面越完善,相當?shù)湫偷胤从沉水斈晁痉ê托姓芾砣藛T所應掌握的基礎和專門知識,大致分為中外文、政治歷史地理、政治學、經濟學、法學、農工商業(yè)政策等,必修選修共44門之多。

　　湖南法專培養(yǎng)的學生,有任內務部副部長、中共中央紀檢會副書記、中國銀行總經理、輕工部副部長、統(tǒng)戰(zhàn)部副部長、湖南省主席、內政部長、長沙市長、美國國會國務顧問、美國安理會顧問委員等職務的多位人物。而上述各學校校長和教師陣容之強大,是辦學成功的關鍵,如岳麓書院院長王先謙(進士,曾任國子監(jiān)祭酒即校長)、時務學堂校長熊希齡(進士,任至北洋政府國務院總理兼財政總長)、中
文總教習梁啟超(舉人,官至北洋政府司法總長、財政總長)以及黃遵憲、譚嗣同、唐才常等多位政界名人。湖南高等學堂的校長,有汪貽書知府、彭紹宗戶部主事、程頌萬校長等多人。教師有王正廷(北京政府外交部長、代總理、南京政府駐美大使)等著名人士。湖南法政專門學校(及其前身各校)的教師可說集中了湖南早年留學日、英、美學習政治法律經濟三科的俊才。首先是幾位校領導,如胡子清任財政部僉事、省府審計主委,黃右昌任北京大學政治學系主任等,個個學有專工,行政也有實績。教員中也人才濟濟,如李六如(明治大學政經系,任至最高人民檢察署副檢察長、中共黨組書記),以及后來任湖南大學校長的任凱南(倫敦大學政治經濟學院碩士)和李達(中共一大代表,宣傳部主任,武漢大學校長)等。

　　三、老湖南大學行政管理學教育的臺柱——各科精英畢集

　　湖南大學時期的校長,如李待琛(哈佛冶金博士,任至兵工署副署長)、胡元亻炎(黃興推薦為民國首任教育總長,未就)、曹典球(省教育廳長、代省長,中南軍政委員會顧問)、胡庶華(留德冶金博士,中國工程學會會長)、黃士衡(省教育廳長)、皮宗石(北大圖書館長,武大法學院長)和李毓堯(省建設廳長,國民政府立法委員)等,可說人人都是行政管理專家。

　　湖大政治系(屬文學院或法學院,含兼課)的重要教師有凌舒謨(中國大學法學院長)、余楠秋(復旦大學文學院長)、陳嘉勛(湖大代校長,交通大學訓導長)、黃子通(臺灣“考選部”部長)、朱劍農(湖大財經學院院長,中南財經學院院長)、蕭杰五(社會科學學院院長)等三十余人,絕大多數(shù)擁有留學美歐日學歷,都對湖南大學行政、法學及經濟管理學教育作出了貢獻。到解放前夕,湖南大學這些學科在全國享有相當高的聲譽和地位。這些系培養(yǎng)的著名學生,有甘泗淇(上將,總政治部副主任)、周小舟(毛澤東秘書,省委書記)、劉彬(部長,兩彈功臣)、熊清泉(省委書記、省長)、劉正(省長、省政協(xié)主席)、王向天(副省長)等。相對于同期部省級干部,他們這種專業(yè)性學歷是較為突出的。

　　四、老湖南大學的行政管理教育以及與現(xiàn)代的比較

　　如上所論,老湖南大學時期(1926~1952)的行政管理學科,主要由政治系承擔,這是完全符合國際上這門學科發(fā)展實際情況的;而法律系、經濟系、教育系、商學院等也有相關的課程共同加以支撐。這個學科最初叫法科;1927年初北伐軍抵長沙,國共兩黨依照廣州辦法,在湖南大學開辦高級政治訓練班,招原湖南工、商、法專畢業(yè)生250人予以培訓; 4月,省政府下令湖大改為工科大學,法商兩科并入中山大學,不久發(fā)生“馬日事變”,湖大停辦;1928年恢復,將長沙中山大學(分校)并入,設文、理、工三科,文科一開始就有政治系和經濟系,有時又合為政治經濟系。據(jù)不完全統(tǒng)計,至1949年,政治系歷屆畢業(yè)生人數(shù)如下:

　　

　　合計約220余人,在各系中排第6位(前5位依次是經濟系、機械系、土木系、電機系、礦冶系),第7位是法律系,它在1941年才恢復,但到1949年已畢業(yè)169人。1949年全校共25系和2個專修科。而1926年湖南大學建校時,法科(含政經和法律兩專業(yè),分別有學生52人和38人)加上預科生,有176人?？梢?第一,大革命后期撤銷法商兩科(并入中山大學)傷了一些元氣;第二, 1930年初,湖大定下“以研究高深學術養(yǎng)成專門人才為宗旨”,程度提高了,比湖南法專時期政治系招生數(shù)減少了。另外,國民黨上臺后,教育部(特別是由陳立夫控制的時期)強調發(fā)展理工科,對文科有意壓縮,也是一個原因。

　　湖南大學政治系的課程,以初期1932年為例,必修課有政治學、英國政治、歐洲大陸政治、政治思想史、聯(lián)邦政治、日俄政治、市政學、市政計劃、地方政府、國際組織、中國外交史、政黨論、經濟學、簿記學、財政學、官廳會計、法學通論、比較憲法、民法、國際公法、刑法、行政法、社會學、中國通史、西洋通史和畢業(yè)論文。選修課有英國憲政史、文官制度、政治地理、鐵路管理、中國財政專題研究、經濟地理、社會思想史、社會問題等。這表明其課程及時吸取20年代美國行政管理學改革新精神,確實是行政管理領域主要知識,又能結合中國實情,在全國先領風騷。

　　法律系的課程,集中反映了法學的專精和廣博,如1946年設置民事訴訟法、刑事訴訟法、保險法、羅馬法、海洋法、公司法、強制執(zhí)行法、犯罪學、法醫(yī)學等,此外有哲學、論理學、倫理學等。其他還有不少課程與政治系相通。經濟系(屬法學院)的課程,以1946年為例,獨特的是經濟史(中國、西洋、思想)、國際貿易與金融、貨幣銀行、統(tǒng)計學、會計學、經濟政策、所得稅實務、商法等,其余不少課程與前兩系相通。

　　由此可見,當時培養(yǎng)公共行政管理人員和研究人員,這三個系(到1940年還增添了工商管理系)都發(fā)揮作用,各有其獨當一面的針對性,聯(lián)合起來又有其互補性。

　　事實上,現(xiàn)代行政管理專業(yè)的課程設置,大體上也是由行政學類、政治學類、經濟學類、管理學類、法學類課程系列這幾大塊構成的。中國當代在這方面堪稱權威的中山大學(擁有“中國MPA之父”夏書章)的“政治學與行政學系”、南京大學的“政治與行政管理系”、北京大學的“政治學與行政管理學系”,也
都是優(yōu)于政治學與行政學的聯(lián)合(這與西方現(xiàn)代將其兩分有區(qū)別),同時又著力加強管理學的比重。湖南大學歷史上與它們的傳統(tǒng)有著天然的聯(lián)系,因為北伐時期廣東的中山大學向外省發(fā)展為好幾所分校,今天的南京大學(解放前為中央大學)就曾叫第四中山大學(原址在東南大學),長沙也有中山大學分校, 1928年并入湖南大學,此前湖南大學法商二科又并入中山大學。至于北京大學源于京師大學堂,湖南大學則源于省城大學堂,省城模仿京師辦學,這是毫無疑義的(當年學部即教育部明確作了規(guī)定)。另外,當年稱“政治”系而不稱“行政管理”系,是因為孫中山反復宣稱“政治就是管理眾人之事”,即政治含有管理之義在那時是廣為人知的。

　　五、新湖南大學應當再造行政管理學輝煌——必要性和緊迫性

　　從本文可以看到,中國近代(從鴉片戰(zhàn)爭算起)湖南高等學府的行政管理學教育成效卓著,啟動的時間也最早,因為魏源與林則徐同樣是“開眼看世界”的先驅人物,郭嵩燾是第一任駐外公使,梁啟超、黃遵憲都是早期學貫中西的大師,范源濂、胡子清(湖南法政專門學校主持人)等人是最早留日已經間接學到德國行政學(是美國現(xiàn)代行政管理學的來源)的代表,湖南留日、留法、留俄的人數(shù)在全國居最前列,大多成為孫中山民主革命的最得力的執(zhí)行者,等等。當前中山大學宣稱其行政管理學科“源于1906年廣東法政學堂的行政本科,1924年孫中山創(chuàng)辦廣東大學(引者按:孫中山1925年初逝世,該校改名中山大學)將其并入,使之成為后來中山大學的政治學系”(引自現(xiàn)任中山大學黨委副書記、MPA教育中心主任、全國MPA教育指導委員會核心成員王樂夫教授2001年7月答人民網(wǎng)記者問)。這與本文所述湖南法專和湖南大學的先后關系何其相似!何況,如本文所指,時務學堂更早在1898年就已經開設了“公法學”專業(yè),可以說真正走在全國最前列!

　　現(xiàn)在,全國擁有行政管理學碩士點的高校共22所,即北大、清華、人大、北師大、北京行政學院、吉大、東北大、南京大、復旦、上海師大、武大、華中師大、中南財大、鄭大、廈大、浙大、中山大、深圳大、川大、西北大、公安大學。而博士點只有3家,即人大、復旦、中山大學。

　　從這里看到,只有幾所原來的理工科大學躋身上述行列,捷足先登。而象湖南大學這樣的原(機械工業(yè)部)部屬大學,一般已發(fā)展了“管理科學與工程”和“工商管理”一級學科,前者在湖大已達到博士后流動站層次,且MBA排名列前十幾位,并首批開辦EMBA高層次教育;湖大北校區(qū)(原湖南財經學院)的加盟對經濟學等社會科學又有新的整合,近年在人文與社會科學系創(chuàng)立了行政管理學本科專業(yè),引進了一批專業(yè)人才,也增強了政治學、社會學的力量,南校區(qū)前進學院近六年來辦過多批全國、本省的行政干部培訓班。這些寶貴的資源應當在行政管理和政治學碩士點和MPA的培養(yǎng)資格的獲取上統(tǒng)籌安排,形成合力。(按:在本文撰寫和審校的一年期間,2003年3月26日,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已正式掛牌,采取超常規(guī)發(fā)展方式,下設三系一所,聘請夏書章先生任高級顧問,中國政治學會副會長王邦佐教授出任院長。30名專職教師中已有3位博士生導師, 20余位正副教授,將迅速躋身全國重要培養(yǎng)基地之林。這可以告慰前人,并成為本文最好的注腳)
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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